忏悔录:第十卷(下)
作者:奥古斯丁
第十卷(下)
三十二
芬芳的诱惑对我影响不大;闻不到,并不追求;嗅到了,也不屏绝;但我准备终身不闻芬芳。
至于我有此打算,可能估计错误。
因为我内心一片黑暗,使我看不出我本身能做什么,以致扪心自问我有什么能力时,我也轻易不敢自信,除了经验已经证明外,我内心一切往往最难测度。
人的一生既是连续不断的考验,对于生活谁也不能有恃无恐,一人能改恶从善,也能变好为坏。
唯一的希望,唯一的依赖,唯一可靠的保证是你的慈爱。
三十三
声音之娱本来紧紧包围着我,控制着我,你解救了我。
现在对于配合着你的言语的歌曲,以优美娴熟的声音唱咏而出,我承认我还是很爱听的,但不至于留连不舍。
这些歌曲是以你的言语为灵魂,本应在我心中占比较特殊的席位,但我往往不能给它们适当的位置。
有时好像给它们过高的光荣:听到这些神圣的歌词,通过乐曲唱出,比了不用歌曲更能在我心中燃起虔诚的火焰,我们内心的各式情感,在抑扬起伏的歌声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音调,似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和谐而荡漾。
这种快感本不应使神魂颠倒,但往往欺弄我;人身的感觉本该伴着理智,驯顺地随从理智,仅因理智的领导而被接纳,这时居然要反客为主地超过理智而自为领导。
在这方面,我不知不觉地犯了错误,但事后也就发觉的。
有时我过分防范受骗,犯了过于严厉的错误,有几次我不愿听,甚至不要在圣殿中唱配合大卫《诗篇》的经常唱的歌曲,我认为采用相传亚历山大里亚城主教阿塔那西乌斯所采用的方式比较妥善,用这种方式咏唱诗篇,声调极少变化,不像歌唱,更近乎朗诵。
但回想我恢复信仰的初期,怎样听到圣堂中的歌声而感动得流泪,又觉得现在听了清彻和谐的歌曲,激动我的不是曲调,而是歌词,便重新认识到这种制度的巨大作用。
我在快感的危险和具有良好后果的经验之间真是不知如何取舍,我虽则不作定论,但更倾向于赞成教会的歌唱习惯,使人听了悦耳的音乐,但使软弱的心灵发出虔诚的情感。
但如遇音乐的感动我心过于歌曲的内容时,我承认我在犯罪、应受惩罚,这时我是宁愿不听歌曲的。这是我目前的情况。
凡内心有良好意愿而能实践的人,请他们和我一起痛哭,为我痛哭;因为内心不作打算的人,对这一切是无动于衷的。
主、我的天主,求你俯听、垂视我、恻然医治我;在你眼中,我为我自己是一个不解之谜,这正是我的病根。
三十四
最后我将忏悔我双目的享受,希望身为天主的圣殿的人们以友谊的双耳诚听我的忏悔。
有关肉情的诱感,将至此告一段落,这种种诱惑至今正在袭击着“呻吟不辍、渴望得庇于天上的安宅,犹如衣服蔽体”[41]的我。
我的眼睛喜欢看美丽的形象、鲜艳的色彩。
希望我的灵魂不要为这种种所俘虏,而完全为天主所占有;这一切美好是天主所创造的,我的至宝是天主,不是它们。
每天,只要我醒着,它们便挑逗我,不让我有片刻的安宁,不似悦耳的声音有时入于万籁俱寂之中,使我能享受暂时的恬静。
白天,不论我在哪里,彩色之王、光华灿烂浸润我们所睹的一切,即使我另有所思,也不断用各种形色向我倾注而抚摩着我。
它具有极大的渗透力,如果突然消失,我便渴望追求,如果长期绝迹,我的心灵便感到悒悒不乐。
光明啊!双目失明的多比雅看见了你,他以生活之道教诲儿子,以仁爱的实践自为先导,从未走入歧途[42];
龙钟而蒙瞀的以撒也看见了你,他能用祝福来辨识二子,而不是先认清儿子后给予祝福;[43]
年迈而失明的雅各也看见了你,他以内心的光芒照明了代表民族前途的诸子,对自己的孙子、约瑟的二子,不照约瑟根据长幼而排列的次序,却凭了心灵的辨别,交叉了双手祝福他们。[44]
这才是真光的照耀,是唯一的光明,使见到此光而油然生爱的人与此光融而为一。
为那些醉心于世俗的瞎子,我所说的物质的光明给生活撒上了逗人的、危险的甜味。
但谁能因这种光明而赞颂你天主、赞颂万有的创造者,则已在对你的歌颂中吸取光明,而不是在醉生梦死中被光明所吸取。
我也愿意如此。我拒绝了眸子的诱惑,不让它们阻碍我的双足走你的道路;我向你睁开了无形的眼睛,盼望你把我双足从罗网中解脱出来。
我双足不断蹈入罗网,你是不断地把它们提携起来。遍地是罗网,我经常失足,你不断拯救我,因为你是“以色列的保护者,你是无休无止的清醒着。”[45]
人们对衣、履、器物以及图像等类,用各种技巧修饰得百般工妙,只求悦目,却远远越出了朴素面实用的范围,更违反了虔肃的意义;他们劳神外物,钻研自己的制作,心灵中却抛弃了自身的创造者,摧毁了创造者在自己身上的工程。
我的天主,我的光荣,就在这一方面我也要歌颂你,向为我而自作牺牲的祭献者献上歌颂之祭,因为艺术家得心应手制成的尤物,无非来自那个超越我们灵魂、为我们的灵魂所日夜想望的至美。
创造或追求外界的美,是从这至美取得审美的法则,但没有采纳了利用美的法则。
这法则就在至美之中,但他们视而不见,否则他们不会舍近求远,一定能为你保留自己的力量,不会消耗力量于疲精劳神的乐趣。
我虽则谈论分析了以上种种,而我自己却蹈入了美丽的罗网,但是你挽救了我,主啊,你挽救了我,因为你的慈爱常常在我眼前。
我可怜地自投罗网,你慈爱地挽救我,有时我摇摇欲坠,你在我不知不觉之际拯拔我;有时我深入陷阱,你便使我忍痛割爱。
三十五
除了上述之外另有一种诱惑具有更复杂危险的形式。
肉体之欲在于一切官感的享受,谁服从肉欲,便远离你而自趋灭亡,但我们的心灵中尚有另一种挂着知识学问的美名而实为玄虚的好奇欲,这种欲望虽则通过肉体的感觉,但以肉体为工具,目的不在肉体的快感。
这种欲望本质上是追求知识,而求知的工具在器官中主要是眼睛,因此圣经上称之为“目欲”。[46]
“看”,本是眼睛的专职,但对于其他器官,如我们要认识什么,也同样用“看”字。
我们不说:“听听这东西怎样发光”,“嗅嗅这东西多么光亮”,“尝尝这东西多么漂亮”,“摸摸这东西多么耀眼”。
但对这一切都能通用“看”字。我们不仅能说:“看看什么在发光”,这仅有眼睛能看到;但也能说:“去看看什么在响”,“看看什么在发出香味”,“看看这有什么溢味”,“看看这东西硬不硬”。
因此,从器官得来的一般感觉都名为“目欲”,看的职务主要属于眼睛,其他器官要探索或需认识一样东西时,因性质类似,所以也袭用“看”的一字。
我们于此能更明显地确定快感与好奇通过感觉有些什么作用:快感追求美丽、和谐、芬芳、可口、柔和,而好奇则在追求相反的感觉作为尝试,不是为了自寻烦恼,而是为了试验,为了认识。
观看血淋淋的死尸有什么快感呢?可是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人们便趋之若骛,看得不寒而栗,觉得凄惨。
人们害怕梦见死尸,一似醒时有人强迫他们去看,或听到似有什么好看的情状才被吸引着去看。对于其他感觉也是如此,不能一一论列。
由于好奇的毛病,舞台上便演出种种离奇怪诞的戏剧。好奇心驱使我们追究外界的秘密,这些秘密知道了一无用处,而人们不过为好奇而想知道,别无其他目的。
好奇使人们为了同样的虚妄知识,从事巫术。好奇甚至使人们在宗教中试探神明,不为人的幸福,仅仅为了长见识而要求灵迹。
在这个密布着陷阱危险的大森林中,我已经斩断了许多祸根,把它们从我心中铲除出去,这是你天主、我的救援,赐与我如此做的。
但在我日常生活的周围喧阗着形形色色的事物,什么时候我才敢说没有一样东西能吸引我的注意,攫取我虚妄的好奇心?
的确、戏剧已经勾引过我,我也不再醉心于星辰的运行了,我从未向鬼魅有所卜祝,我痛恨荒诞的迷信。
主、我的天主,我本该谨敬质朴地奉事你,但人类的死敌用多少阴谋诡计挑动我的幻想,唆使我向你要求灵迹!
通过我们的君王耶稣,通过我们的天乡、纯洁醇朴的耶路撒冷,我恳求你,使我现在如此深恶痛绝,更使我永久如此,且能再接再厉。
但我为别人的生死祸福向你祈祷时,那么我仰求你的意志便迥乎不同于此了;你现在赏赐我,将来也乐于赏赐我完全遵照着你的意志与措施。
每天还有许多微不足道的琐事来考验我们的好奇心。
谁能计算我们失足的次数!多少次我们最初是碍于情面不要使人难堪,勉强听着无聊的闲谈,逐渐却听得津津有味了。
我不再去竞技场看狗逐兔子,但偶然经过田野,发现走狗猎兔,可能会打断我的沉思,虽则不至于使我的坐骑改换方向,但心神已追随不舍。
如果不是立即发觉我的弱点,重新收敛思想,上升到你左右,不再妄行盼视,或是想到这事的无谓,不再停留,那么我会出神地呆在那里。
我在家中闲坐时,壁虎抓苍蝇,蛛网缠飞虫不是往往会吸引我的注意吗?是否因为这些都是蕞尔小虫,情况便不一样?
我能从此出发,赞颂你创造亭毒万有的奇妙,可是我的注意往往并不从此开始。迅速站立起来是一回事,从不跌倒是另一回事。
我的生活中满是这种情形。我唯一的、最大的希望是你的慈爱。
我的心收藏了如是一大堆的虚幻,因此我们的祈祷也往往受骚扰而中断;在你鉴临之下,我们的心向你呼号时,不知从哪里来的空洞凌乱的思潮汹涌而至,打断了这一项重要功夫。
三十六
我们是否能把这些缺点认为不足挂齿呢?什么能为我们带来希望呢?只有你的慈爱,我们所熟悉的慈爱,因为你已经开始变化我们。变化的过程,你是最清楚的。
你先治疗我欢喜报仇的积习,从此“你赦免了我其他一切罪过,医治我一切病症,救我的牲命脱离死亡,用仁惠和慈爱作为我的冠冕,以美好满足我的欲望”,[47]你制服我的骄傲,使我的脖子接受你的轭。
现在我负着此轭,觉得很轻松,一如你所许诺而实践的。其实本来是轻松的,但那时我不知道,因为我害怕承受羁勒。
主,惟有你统治一切而不骄矜,你是唯一的、真正的主宰,你自己没有其他主宰。
是否第三类诱惑已经在我身上绝迹,或我有生之日是否可能绝迹?这诱惑是要人们畏而爱之,别无其他目的,只是求逞自己的私意,其实这并无什么乐趣。
人生真是可怜,而它的妄自尊大实是丑恶!人们所以不能爱你、敬畏你,主要原因在乎此。
为此,你拒绝骄傲的人,赐恩宠于谦逊的人,你对世间的名利荣华,大声呵斥,山基也为之震撼!
由于人类社会的某些义务,我们必须得到别人的敬爱畏惧,敌人不甘心我们享受真正幸福,便在各处撒下罗网,喝采叫好,要使我们在贪婪地收拾这种诱饵时,不知不觉地为所擒获,使我们的快乐和你的真理隔绝,欢喜别人的敬爱畏惧,不是为了你,而是替代了你;
这样,他使我们和他相似,占有了我们,不是为了团结于仁爱之中,而是和他同受极刑;他高坐在北方,教我们在黑暗寒冷之中,伺候这个狡狯阴险地模仿你的死敌。
主啊,我们是你一批弱小的羊群,请你保有我们。请展开你的双翅,让我们避到你的翼下。
希望你成为我们的光荣,希望我们能为了你而受人的敬畏,为了有你的圣“道”在我们身上而受人敬畏。
凡是不管你的谴责而谋求别人的褒奖的人,在受你审判的时候,将得不到别人的辩护,也逃不脱你的惩罚。
即使不是“恶人称心如意,受到赞美,也不是作恶的受到祝福”,[48]而是一人由于你的恩赐而受赞美,这人如果更欢喜自身受赞美,过于所受于你的恩赐,这也是不管你的谴责而受人赞美,这样,赞美他的人优于受赞美的人。
因为前者欣幸天主加给别人的恩赐,后者却更欣幸别人给他的恩赐,过于所受于天主的恩赐。
三十七
我们天天受这些诱惑的试探,我们在连续不断地受试探。人们的舌头是每天锻炼我们的洪炉。在这一方面你也命令我们节制自己。
你知道对这方面我的心如何向你哀号,我的眼睛如何涕零如雨。
因为我很难确定我是否已完全免于这一种疫疠。我非常害怕我的隐慝的贵错,这些隐慝的过错,你虽则明鉴,我却无从看出。
对于其他诱惑我已有了一些辨识的能力,对于这种诱惑,我还是一无所知。
对于肉体的情欲和空虚的好奇心,只消我的意志不受影响,或它们不出现,我就能看出我有多少力量控制我的心灵,因为我能盘问我自己,不受这种诱惑时是否或多或少感到不痛快。
对于财帛,人们追求钱财是为了满足上述三种私欲之一二,或同时为三者;如果一人自疑虽已拥有、能否轻视,则可以弃置,作为考验。
对于所受的荣誉,为了避免荣誉,为了考验我们的能耐,是否必须趋向败坏、堕落、放恣的生活,使认识我们的人都唾弃我们?还有什么比这种论调、这种见解更荒谬呢?
别人的赞美往往跟随着、而且应该跟随着良好的生活和良好的行动,二者都不能弃置。
惟有事物不在目前,才能看出对这事物能否放下或有所系恋。主,对于这一类诱惑我向你忏悔什么?当然我欢喜听人家的赞美。
但我爱慕真理,过于赞美。因为如果有人向我提示:疯狂谬乱而受到普世的称扬,坚持真理而受到普世的呵责,我于二者之间知道选择什么。
我所不愿的是:因我做了一些好事,便把别人的褒奖增加我的快乐。
但很可惜,我坦白承认,事实上未免增加我的快乐,犹如受到别人的谴责会减少我的兴致。
我对于这种弱点感到不安时,种种借口便乘隙而入,结果如何,天主啊,你完全明了,因为这情形使我举棋不定。
你不仅命令我们操持谨严,对某些事物控制我们的爱情,同时又命令我们服膺于指示我们爱情的正确方向的正义,你不仅要我们爱你,也要我们爱人,为此我听了中肯的赞美而感到欣然,或听到不虞之誉、求全之毁时,我觉得我往往为了别人的进步与希望而高兴,为了另一人的乖舛而叹息。
有时别人的赞美也使我悒悒不乐,原因是别人所称许我的优点恰是我所不取的,或别人对我微簿的优点给予过高的评价。
但我又要自问:我怎能确定我的所以不快,不是由于我不愿赞美我的人对我的看法和我不合,我的激动不是为了这人的利益,而是因为我本身的优长已使我沾沾自喜,如果得到别人的赞赏,则更使我快心?
的确,如果别人不同意我对我自己的评价,或赞赏我所不屑的,或言过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自觉并未受到赞美。
因此在这一方面,我对我自己不是还捉摸不定吗?但是,真理啊,我在你身上认识到对待别人的赞美,应该着眼于别人的利益,不应从自身出发。
我是否如此呢?我不知道。在这一方面我对于你,比了对我自身了解得更清楚。
我的天主,我哀求你,请你把我的真面目完全揭露给我看,使我能向那些为我代求的弟兄们忏悔我所能发现的创仿。
请你促使我更细致地检查自己。假使我真的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欣然于别人的赞美,那么为何对于别人的无过受毁所感到的愤慨不如自身所遭受的一般呢?
为何我自身所受的侮辱,比了别人在我面前受到同样的侮辱更使我愤慨不平呢?这一点我真的意识不到吗?总之,是否我在欺骗自己?是否在你面前,我的心灵口舌都不在服膺真理?
主啊!使我远离着这种愦乱悖谬的境界,不要使“我的口舌成为罪恶的膏油傅在我头上”![49]
三十八
“我真是一个贫困无告的人”,[50]仅仅在我独自呻吟,自恨自怨,追求你的慈爱的时候比较好一些,我将追求你的慈爱,一直到补满我的缺陷,进入骄傲自满所看不到的和平的纯全境界。
出自唇吻的言语和有目共睹的行动带着极危险的诱惑,使我们沽名钓誉,乞求别人的赏识,希望能出人头地,这诱惑就在我拊心自责的时候,就在我批判它的时候,正在试探我;
往往人们以更大的虚荣心夸耀自己轻视虚荣,这样实际并非在夸耀自己轻视虚荣,因为既然夸耀,则并不轻视虚荣。
三十九
在我们内心、在内心深处,尚有同一类型的另一种诱惑,这诱惑使人自满自足,虽则别人并不欢喜他,甚至讨厌他;他也不想使人满意。
这种自满自足的人最使你讨厌,他们不仅以坏为好,而且以你的好处占为己有,或以你的恩赐归功于本身,即使承认你的恩赐,但也不能与人同乐,反而要掠夺他人之所有。
在这一类的危险中,你看到我的心是多么战栗恐惧,我不敢希望避免创伤,只希望在受伤后即得到你的治疗。
四十
真理啊,哪里你不是和我在一起,指示我行藏取舍?我则尽我所能的向你陈述我浅陋的见解,请你教导。我尽力之所及用感觉周游了世界,我又观察了肉体赖以生活的生命以及感觉本身。
从此我又进入了我的记忆深处,进入充满着千奇万妙无数事物的高楼大厦,我参观后惊愕不止;没有你,我可能什么也分辨不出;我发现其中一切都不是你。
我周览以后,用心分析,对每一事物给予适当的评价;通过感觉的传达,我接纳了一部分,加以盘诘;我又亲身感觉到和我紧紧相联的一部分;接着我一一分析了传达的器官,最后又检查了记忆的丰富蕴藏,或舍或取。
这一切不是我自己能够发现的,我在进行这工作时,或更可说我赖以进行这工作的能力也不是你。
因为你是常燃不熄的光明,对于一切事物的存在、性质和价值,我都请示于你,听从你的教诲和命令。
我经常如此做,感到很大乐趣;每逢必要的工作一有空暇,我便躲入这乐趣中。
我遵照你的指示,周历已遍,可是除了在你怀中我为我的灵魂不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境地:只有在你怀中,我能收摄放失的我,使我丝毫不离开你。
有时你带领我进入异乎寻常的心境,使我心灵体味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温柔,如果这种境界在我身内圆融通彻,则将使我超出尘凡。
可惜我仍堕入困难重重的尘网中,又被结习所缠扰,我被束缚着,我痛哭流泪,可是我紧紧地被束缚着,习惯的包袱是多么沉重啊!我欲罢不能,欲行不可,真觉进退两难!
四十一
为此,我从三种食欲中检查我罪恶的病根,并求你伸手挽救我。
因为即使用我受伤的心灵,我也看到了你的光辉,我头晕目眩地说:谁能造就到这种境界?
“我曾被抛在你视线之外”,[51]你是统摄万有的真理。
我呢,由于我的鄙吝,我不愿失去你,但我有了你同时又不肯屏绝虚伪,犹如一人既要说谎,又要知道真实。
为此我失落了你,因为你不屑与虚伪并存。
四十二
我能找谁斡旋使我与你言归于好?是否该请教天使们?说什么话求他们?用什么仪式?
许多人力图重返你跟前,自觉气馁,据我所听到的,他们作了种种尝试,堕落到乞灵于荒诞离奇的幻梦,结果受到欺骗。
他们傲慢地找寻你,炫露着满腹学问,而不是拊心自讼,因此引来了和他们志同道合的、同样骄傲的“空中妖魔”,[52]受到妖术邪法的欺骗。
他们找寻一位中间人来为自己澡雪,可是没有找到,以至“魔鬼冒充了光明的天使”,[53]魔鬼没有肉体,所以对于骄傲的肉躯特别有吸引力。
他们都是注定死亡的罪人,他们傲慢地找寻你天主,想和永生不死的、洁净无瑕的你和好。
作为神人之间的中间者,必须具有和神相似的一面,又有和人相似的一面,假如两方面都同于人,则与神距离太远,假如两方面都同于神,则又与人距离太远,都不能担任中间者。
那个伪装的中间者,由于你的神妙不测的摆布,捉弄那些骄傲的人,他有一点和人相似,便是罪恶;
因为他没有肉体,便摆出神明的模样,要人奉他为神;但“罪孽的果报是死亡”,[54]他和人受到共同的果报,和人同受死亡的惩罚。
四十三
“这位天主与人类的中间者,即是降生为人的耶稣基督”,[55]他站在死亡的罪人与永生至义的天主之间,他死亡同于众生,正义同于天主,正义的赏报既是生命与和平,他以正义与天主融合,而又甘心与罪人同受死亡,借以消除复皈正义的罪人的永死之罚;
他被预示于古代圣贤,使他们信仰他将来所受的苦难而得救,一如我们信仰他已受苦难而得救。
他以人的身份担任中间者,若以天主的“道”而论,则不能是中间者,因为他与天主相等,是天主怀中的天主,同时是唯一的天主。
我的慈父,你真是多么爱我们,甚至“不惜以你的圣子为我们交付于恶人手中”[56]。
你真是多么爱我们,甚至使“圣子与天主相等而不自居,甘心降为仆人,死于十字架上”,[57]惟有他在“死亡的人类中不为死亡所拘束”[58],“有权舍弃生命,也有权再取回生命”[59];
他为了我们,在你面前,是胜利者而又是牺牲,因为自作牺牲,所以成为胜利者;他为了我们,在你面前,是祭司而亦是祭品,因为自充祭品,所以也是祭司;他本是你所生,却成为我们的仆人,使我们由奴隶而成为你的子女。
因此我有理由把坚定不移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你将通过这位“坐在你右面,为我们代求”[60]的他治疗我的一切疾病,否则我绝无希望。
我的病症既多且重,但你的救药自有更大的效力。你的“道”如果不“降世为人,居住在我们中间”[61],我们可能想他和人类距离太远,不能和他联系而失望。
想起我的罪恶,使我恐惧不安,我在忧患的重重压迫之下彷徨转侧,想遁入旷野,但你阻止我,坚定我的心,对我说:“基督的所以为罪人受死,是为使人们不再为自己生活,而为代其受死者生活。”[62]
主啊,为此“我把我的顾虑都卸给你”,“我将钦仰你法律的奥蕴”。[63]
你认识我的愚弱,请你教导我,治疗我,你的独子,“一切智慧的府库”[64],用自己的血救赎了我们。
骄傲的人们不必再来诬蔑我了,我想到救赎我的代价,我饮食他的血肉,我分施他的血肉,贫穷的我愿意因此饱饫,也希望别人分享而同获饱饫:“凡追求天主的人,都将赞美天主!”[65]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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